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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车的破旧轮轴发出濒死的呻吟,碾过宋国都城夯筑的、被冻裂出道道龟纹的主道青砖。
薄暮冥冥,几只寒鸦在城楼堞齿间聒噪,如同亡魂敲打着朽骨。
车身木框缝隙漏出的寒风,吹拂着车内人宽大的衣袖。
宁戚端坐,一袭崭新的绯红深衣大夫袍服,在颠簸的车厢里垂叠出流畅的波纹,腰间博带松垮地打着结,与他那尚沾着齐鲁原野尘土的粗砺面庞格格不入。
身后仅跟三五骑从,瘦马蔫头搭脑,如同护送一件华服道具。
宋国王殿此刻却弥漫着肃杀的死寂。
高大的蟠龙石柱撑起昏沉穹顶,铜兽炉中只有一点暗火苟延残喘。
宋桓公高踞丹陛,冕旒玉珠垂坠掩着阴郁脸色。
阶下,大夫叔皮按剑侍立,腰间那枚镶金嵌玉的螭龙佩珂在昏暗灯火下偶尔折射冷光。
他上前半步,声音如同毒蛇在草丛游弋的低语:“主公明鉴……此村夫……齐之鹰犬……舌底藏刀……观其口舌……臣即鸣珂为号……”
他手指无声地捻动佩珂系绳下的玉珠,指节泛白,“殿外……甲士……必碎其喉——!
!
!”
宋桓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青铜凭几兽首吞口,眼底翻滚着躁郁的火焰:“宣——!”
殿门轰然洞开!
穿堂风卷起地面沉积的灰尘,带进刺骨寒意。
宁戚赤足踏过冰冷光洁、如同巨大磨刀石般的紫黑地砖。
那件象征齐使的绯色宽袍在殿内幽暗的灯火与穿堂风中飘拂鼓荡,竟显出几分孤鹤般萧索不羁的姿态。
袍服下摆,边缘依旧洇着齐鲁冻土褐色的泥渍。
他停步。
立于殿心。
目光越过数丈距离,与丹陛之上那道藏在珠旒之后、闪烁着阴鸷与审视的目光平静相对。
沉寂。
唯有风吹殿内梁上帷幕的窸窣声。
殿角阴影处,甲叶摩擦发出几不可闻的、如同猛兽蛰伏的低鸣。
宋桓公忽然抬手挥了挥,如同驱赶苍蝇:“免——礼。
阶下……立言。”
那声音懒散,居高临下,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、对蝼蚁的轻蔑。
显然将宁戚全然视为草芥。
宁戚并未如臣下般匍匐。
甚至未曾躬身。
他只是微微抬首。
殿顶幽深藻井仿佛巨大的深渊倒悬。
他猛地吸了一口气——胸膛起伏撕裂了殿内凝固的死寂!
紧接着,一声如同撕裂暮霭的、拖曳着金石相撞之回响的长叹,骤然爆发!
“危——矣——哉——!
!”
那三字仿佛凝聚了整个宋国的暮气!
轰然炸响在空旷的大殿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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